大岭风起江河开


大兴安岭,以山为名。这里不仅是祖国大地的一道生态屏障,更是獐狍野鹿的故乡。这里的每一道岭都书写了坚韧不拔的气概;这里的风,能在阳春三月捧起诗意的雪花,能在四月揉碎江河的冰盖。

大兴安岭的春风是料峭锋利的,大有磨刀霍霍之气概,咔嚓咔嚓剁下来,击碎冬末的坚冰。开江了,冰排随着呼啸的山风,万马奔腾,撞击着河岸。

这蔚为壮观的浩大盛景,是春风筹谋已久的。你看那大界江上,虽然硕大肥厚的冰盖还未全部融化,但随着气温的升高,白天向阳的冰面开始形成“延流水”,晚上又因为气温低凝结成冰,多次的冰冻形成了蓝色、绿色、黄色的彩冰,而冰冻形成的各种图案不仅使得春天的冰比冬天多了些许温柔,更增添了一抹优雅的色彩。兴安岭的早春,白雪春冰与娇艳的红柳遥相呼应,用生命碰撞春的最强音。

天光如镜,春风卷起冰盖上的浮雪,冰盖上断裂的花纹也比拟着随风而舞的形状,似岁月的痕迹留在冰封的河床。只待四五月间不经意的哪一天,冰层逐渐融化解体,冰断声如钟磬齐鸣,在江面上形成冰排浩浩荡荡顺流而下。百舸争流的冰排闯入人生的赛道,历经沧桑初心不改。

久居大兴安岭的老辈人讲,开江分“文开”和“武开”,所谓“文开”,就是冰层渐融,只需消停地睡一宿,冰河就“鸟悄”(安静而小心翼翼)地消失了,等东方破晓,唯见一江碧水缓缓流淌。“武开”也称倒开江,是指江河的上游冰层因气候比下游温暖先行融化,形成大片漂浮的冰凌,被大兴安岭人称作“冰排”,开江之时,如遇有强劲的春风,冰排就会水借风势,风借水势,急速顺江而下,而下游冰层还没完全融化,上游的冰块和下游的冰层相互撞击,发出阵阵轰鸣,有的还被冲上堤岸,在沿岸形成一堵高高的冰凌墙。

有人说,不到大兴安岭,不到北极漠河找找北,感受一次极寒天气,就不知道春天的序曲是如何写成的。但我猜想,黑龙江的春日序曲,是在龙江源的震天吼中爆裂而出的。据说每年开江期间,大兴安岭的一些河段经常出现卡塞的情况,威胁着沿河而居的人。这些凌汛高发地区会采取措施预防凌汛。防凌破冰就是在容易形成卡冰的狭窄河段爆破炸碎冰盖,进行破冰处理,使上游来冰顺利下排。破冰要掌握冰情预报,选择破冰时机,在快开江时破冰最有效。黑龙江干流漠河段常常在春日进行防凌破冰。阳春三月的漠河依然是冰封沃野,若是四五月来,便有春雪飘洒,但说不定能听到防凌汛的爆破巨响,或可遥望一道道夹着碎冰的水柱瞬时冲上数丈高空,冰封的江面与天空霎时模糊了边界……轰轰烈烈却又平安迎接和美的春光,是因为有人默默负重前行,江边的村民说,负责爆破防汛的,总是那些最可爱而坚毅的人。

大兴安岭的春风力气大得很,壮实的春风像健硕的棕熊,高低顶你几个跟头,不然怎么推得动巨大的冰排。然而,在料峭的春风中倔头倔脑的草芽还是露出尖尖角。再看红毛柳的苞芽,为了抵御冷冽的春风,是穿着“貂裘”出场的,这些绒朵排列整齐,悬立枝头,时刻准备着打一场硬仗。
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大兴安岭的风倔,人更倔。这里曾被称为生命禁区,但英勇的铁道兵在这冻土上书写了高寒地区建设史上的奇迹。他们留下的铁道兵精神,至今鼓舞着大兴安岭人怀着一颗火热的心,继续迎风而战、踏浪而行。1964年,遵照党中央、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指示,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三、六、九师八万多官兵进军大兴安岭。广大指战员在高寒禁区爬冰卧雪,风餐露宿,英勇开拓,顽强拼搏,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奋斗了20个春秋,把钢铁大道修进了大兴安岭森林腹地。正是这条钢铁大道,托起大兴安岭一座座新兴城市,吸引更多人来看这诗画山河。春风呼啸,开江了,他们搭乘着绿皮火车、飞机来追极光,看江河冰涌。

开江像是连接冬天和春天的纽带,代表着兴安岭冰雪季的结束,万物复苏,观看开江盛况,是人们迎接春天的隆重仪式。在大兴安岭,开江既是一种自然现象,也是一种独特的风俗文化。历史上,每到开江时节,沿岸而居的人们都要进行祭江大典,表达对母亲河的感恩之情。开江对于曾逐水而居的少数民族意义重大,如今少数民族群众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江河为生,但一些开江传统仪式已成为其民族文化的一部分,“开江节”变成一种独特的文化符号。比如在大兴安岭百年老县呼玛,壮阔的开江为人们送来了春的气息,开江之际,鄂伦春族的萨满祭江仪式就会在江边举行,负责祭祀的萨满向上苍虔诚地祈祷丰收与平安,这是鄂伦春人和自然环境和谐相处的一种至高崇敬之礼。

开江,看冰排涉水穿山,好不快活,再品一品鲜美的开江鱼,更是美哉。大兴安岭水产丰饶,野生鱼数量也多到数不胜数,本地人为了方便分门别类,就把野生冷水鱼俗称为“三花五罗、十八子”。在漫长寒冷的气候下,野生鱼生长缓慢,鱼儿体内贮存了更多养分,鱼肉吃起来更加肥美营养。大鳇鱼、江鲤子、白鱼、鳌花等,是大兴安岭人深爱的美味。还有鲫鱼、鲶鱼、狗鱼、嘎牙子等多种鱼,也是别有风味。再单说柳根鱼,虽说没有“三花五罗”那样有名气,但因肉质细嫩,有幸品尝过的人都称其为鱼之珍品,无论清炸还是酱烧,都别有风味。总之,哪怕说上三天三夜,大兴安岭的冷水鱼也是说不完的。

江风阵阵,在大河岸边,踏着大块冰凌来一碗热腾腾的鱼汤,论古今钩陈,笑谈英雄过往,岂不是人间一大乐事。